客座評論：習近平會發起一場新時代的「延安整風」？

（德國之聲中文網）習近平率領中共新晉政治局常委去延安朝聖，是要向外釋放一種訊號，即全黨特別是新一屆中央領導機構要重新喚醒延安精神，去面對即將到來的「驚濤駭浪」。而他在窯洞的一番關於中共七大意義的講話，則引發外界對他是否會像毛一樣發起一場整風運動的猜想。

習的這段講話引述如下：黨的七大在黨的歷史上具有重要里程碑意義，標誌著黨在政治上思想上組織上走向了成熟。在政治上，黨通過延安整風，使全黨團結在毛澤東的旗幟下，實現了黨的空前統一和團結。在思想上，黨確立了毛澤東思想在全黨的指導地位，把毛澤東思想寫入了黨章。在組織上，黨形成了一支高舉毛澤東旗幟的久經考驗的政治家集團。黨的七大在黨的歷史上具有極其重要的地位，為黨後來不斷從勝利走向勝利指明了正確方向、開闢了正確道路。

此話的畫外音是，像黨的七大一樣，中共二十大在黨的歷史上是又一次具有極其重要地位的黨代會。二十大在思想上再次確立習的全黨指導地位；在組織上形成了一個高舉習旗幟的走在正確政治方向的政治家集團。唯一和七大不同的是，二十大前中共並沒有在政治上進行一場殘酷的卻也是成效非常顯著的整風運動。儘管習通過政治建設，在黨內立規，也開展了黨史學習教育活動，但跟延安整風是不能相提並論的。故而給外界留下了一個懸念，二十大後，習會不會發起一場新時代的「延安整風」？

要回答該問題，先瞭解延安整風。它是中共歷史上第一次大規模的整風運動。用黨史的話說，其目的是提高全黨的馬列主義水準，糾正黨內各種非無產階級思想，總結和吸取歷史上的經驗教訓，統一廣大黨員、幹部尤其是黨的高級幹部的思想，增強黨的凝聚力和戰鬥力；整風運動達到了鞏固馬克思主義思想在黨內外的陣地，實現在以毛為核心的黨中央領導下全黨新的團結和統一，為抗日戰爭的勝利和新民主主義革命在全國的勝利，奠定了重要的思想政治基礎的效果。

延安整風從1940年1月開始，到1945年4月結束，前後歷時5年。這段時期正是中共抗戰最艱難的時期。整風分兩個階段。前期主要是黨內學習教育，從1942年9月起，整風從一般的改造學風和作風轉入到對中共歷次路線問題的清算。毛實際是要借整風打倒當時的主要政敵王明，後者仗著莫斯科和共產國際的加持，頗不把山溝溝馬克思主義出身的毛放在眼裡，挑戰毛的領導地位。王明在1937年回國後，成為中共南方局的主要負責人，遵照共產國際關於統一戰線的指示，提出「一切經過統一戰線，一切服從統一戰線」，如果按照王明的路線，中共在統一戰線中的自主性就將消失，這當然毛是不允許的，但他得到周恩來等的支持，大有取代毛的架勢。

因此，王明不除，毛在中共的地位就不能立。毛使出了兩招，一招要高級幹部檢討1928年以來的中共黨史，針對以王明為代表的國際派的歷次錯誤路線進行批判，迫使王、周等認錯；一招改組黨的權力核心，將王明、張聞天等國際派剔出。伴隨著對高級幹部的歷史錯誤問題的清洗，毛用康生做打手，在黨內發動了對一般黨員幹部的搶救運動，整風運動最後變成了殘酷的對黨內敵人的清洗。據估算死於搶救運動中的幹部群眾達一萬多人。毛終於在中共六屆七中全會取得了全面勝利，該次全會出台的中共第一份《關於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確立了毛無可爭議的領袖地位。紅太陽於是在延安升起，並在以後照耀了中國30餘年。

可以說，延安整風就其殘酷性而言，實際是20年後文革的一次預演。但毛在達到目的後也收手，並在後期糾正某些擴大化的冤案，特別是將周等重新納入新的權力核心，原因在於，當時中共還是在野黨且處在戰爭狀態，需要像周這類有才幹的人輔佐，同時整風太過火不利吸收新鮮血液。當然，在毛的高壓下，延安整風確實使中共特別是領導層的面貌煥然一新，空前團結——因為不敢不團結，戰鬥力大大增強，在政治思想組織上為中共後來奪取天下奠定基礎。

延安整風在中共歷史上一直作為正面形象而備受讚揚，寫在黨史上。毛之後的中共領導人，亦有意效仿延安整風，在黨內推行各種思想教育學習運動，以整頓黨風。比如鄧搞清除精神文明污染，反對資產階級自由化；江搞先進性教育，胡搞八榮八恥。這些活動基本沒有達到效果，因為整體的大環境和延安時期截然不同，而且有了文革的教訓，在黨內反對借整黨來整人。習當然明白這點。然而他對毛的延安整風在精神上是認同的，尤其羨慕毛通過整風達到思想認識和政治路線的高度一致，以及在組織上表現出的戰鬥力。習在這次朝聖講話中，就強調延安精神首在堅持正確的政治方向，建立了一個高舉毛旗幟的有戰鬥力的政治家集團。

習在二十大也想組建這樣一個權力核心。現在的問題是，在他取得三連任，並且建立了一個以其親信為主的政治局後，會不會為了純潔黨的肌體，讓黨特別是高層死心塌地跟他走，也來發動一場類似的「延安整風運動」？

在明了這個問題前，先瞭解習有沒有明確的黨內對手，在權力人物中，誰構成對他的權力挑戰，以及他的思想和政治路線有沒有被推翻的可能。

前面講了，毛發起延安整風，他的真實動機是要清除以王明為代表的國際派路線在黨內的影響力，後者構成了對他權力和地位的衝擊和挑戰。毛雖然在紅軍敗退到陝北後掌握了黨和紅軍的實際領導權，但他畢竟不是名義上的黨內一把手，那時其他山頭對他的領導能力還有疑問，不是那麼服氣。其中王明借著共產國際代表的身份加上背後有莫斯科撐腰，還有當時中共高層對莫斯科的盲從，對毛發起了權力挑戰。不將王明以及以他為代表的思想路線清理出黨的隊伍，毛的權威就建立不起來，所以從毛的角度說，王明必須打倒。但毛的高明之處在於，他一步步來，請君入甕，先在黨內搞學習運動，再深入中共歷次路線問題的討論，讓黨內清楚誰才是正確路線的代表，從而不但從組織也從思想和政治路線上徹底醜化王明，這樣組織人事問題自然得以解決。

習在過去十年似乎沒有像王明這樣的明確的黨內對手。李克強不是，王岐山更不是。在他上台後的三年裡，他的政治路線搖擺不定，以李為代表的改開派在一段時間內佔了上峰，但很快習在十八屆五中全會就取得了黨內核心地位。儘管他在黨內也發起了政治運動，特別在十九大之後，在縣處級以上領導幹部中推進黨史學習教育運動，可不再借學習教育來整人，而是通過政治建設在黨內立規，維護核心地位；同時通過反腐來震懾政敵。這新的兩手尤其政治建設是習在新的時期的一大發明創造。現實證明，它們也非常厲害，效果不亞於毛的整風。故十九大後，習在權力班子裡已經沒有對手了。

這次二十大，習將李克強汪洋胡春華乾脆全部趕出，讓改開派和團派的勢力在黨內高層徹底斷根，組建一個清一色的戰鬥班子和權力核心，他的思想和政治路線也大獲全勝。從這個角度說，習沒有動機和動力再發起一場大規模的整風運動。

儘管不大可能再有激烈人事鬥爭，但當內外環境吃緊時，為了強化全黨特別是領導幹部的鬥爭意志，不排除他會以加強學習之名，在全黨推行思想淨化運動。

鄧聿文為政治評論員，獨立學者，中國戰略分析智庫研究員兼中國戰略分析雜誌共同主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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