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漢高總裁李寧雅（Ulrich Lehner）

值德國漢高集團的王牌產品之一-寶瑩洗衣粉問世100周年之際，我就打算採訪這位公司集團的總裁。無奈他日程安排已滿，採訪日期只得推後。統帥55000員工，以世界為運作舞台的李寧雅或許會令不少人仰視。的確，與他採訪需經過杜塞道夫汉高總部一個又一個門房，具體地點是磚砌辦公樓內異常寬敞的會議廳中。橢圓型的會議桌已擺好了咖啡、茶和水，一切都非常正規。集團攻關部主任同時在座，忙前忙後，還不時做著筆記。然而，我們的交談卻非常放鬆，因為素以實施大刀闊斧改革措施而聞名的商界巨頭李寧雅實則為人隨和友善，他尤其喜歡暢談中國。經濟學出身，又數十年效勞漢高集團的李寧雅還迷戀中國的書法和李白的詩篇。他說，無論他走到哪裡，他都要帶上寫有中文的卡片，現在他已掌握了1500個中文字。或許是出於李寧雅的中國情懷，我們的交談就在這輕鬆愉快的氣氛中開始了。

應對世紀最大挑戰

德國之聲：李寧雅先生，您好！您從2000年5月開始擔任漢高集團總裁，明年4月您將卸任。這8年是非常不易的8年。西方經濟普遍低迷、全球化挑戰、氣候變暖，環保問題等都愈發凸顯。請問，您認為，在這段時間裡，您面臨的最大挑戰是什麼? 您的最大失誤是什麼? 您取得的最大成就又是什麼?

李寧雅：這些問題都很難回答。回顧過去幾年的歷史，漢高集團力求佔領世界各大市場。在漢高集團的三大業務範圍：洗滌劑和家用衞生品；化妝與美容品以及工業和日用粘合劑中，工業粘合劑業務運作最好。我認為，對我們來說最為關鍵性的挑戰是適應全球化進程。我們為世界各地的客戶提供我們的產品，我們不僅在全世界擁有自己的客戶，也擁有自己的全球戰略夥伴。另外我們於數年前增加了對亞太地區的投入，其中也包括中國，我們尤其看重那裡的市場，這也是一大挑戰。

德國之聲：大手筆的運作不可能總是一帆風順的，請問由您做出的最大決策失誤是什麼呢?

李寧雅：人們大多不太願意公開談論自己的嚴重過失。我認為，大錯可以說幾乎沒有，但小錯有不少，有必要予以更正。不過總的來說，漢高集團近年來的發展是令人滿意的。

德國之聲：也就是說，第三個問題的答案應該是您在這幾年裡成功地的應對了來自全球一體化進程的挑戰？！

李寧雅：是的。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從2005年中期起，世界原材料市場價格一路攀升，這與亞洲地區的經濟快速發展是分不開的。這對我們來說也是一大挑戰。

努力使員工愛廠如家

德國之聲：漢高集團於2年前被譽為德國最重視職工家庭生活的企業。貴公司何以享有如此殊榮?

李寧雅：我認為，多年來，漢高集團非常注重可持續發展、環保和節能等因素，也非常注重為職工創造將家庭與工作進行有機結合的環境：包括靈活的工作時間，開辦企業幼兒園以及專設企業熱線聯繫，為職工解答各種難題等，這種聯絡方式有助於我們瞭解職工的切身利益，由此制定出更好的企業政策。

德國之聲：您能否再說得具體一些？

李寧雅：比如廠裡的幼兒園不僅為有子女的職工排除後顧之憂；我們也允許家有重病父母的職工靈活掌握工作時間，諸如此類的例子還有很多。

德國之聲：目前，德國媒體中有關企業職工罷工的報導接連不斷。不少人尤其對德國Dax企業高層領導人的驚人年薪感到不滿。因為在這些企業高層主管的年薪大幅增加的同時，企業職工在單位小時裡的工作強度也在增加，這樣就形成了鮮明的反差。漢高集團中也有這種現象嗎?

李寧雅：首先要指出的是，全球化進程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一個積極的過程，當然，伴隨全球化進程的是巨大的變化，人們必須學會應對這些變化，政界和企業更應如此。漢高集團為此鼓勵每位位員工接受異國文化，我們為世界各地的職工制定了龐大的培訓計劃，從而提高人們對全球化進程的認識和理解，做到這一點不很容易。說到職工和公司領導層的待遇，我們按照個人業績支付酬勞。我們也努力營造一種溫馨的企業氛圍，以便提高職工的工作熱情和興趣，促使職工熱愛自己的工作。當然，我們知道，工作永遠不可能只意味著開心和快樂，工作畢竟是工作，但只有當所有員工每天早上都能高高興興地來上班時，我們的企業才會很好地運作。

德國之聲：這句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哪有這麼容易！

李寧雅：的確如此。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所以我們也要求我們的職工購買企業的股票，將自己的經濟利益與企業的發展聯繫在一起。企業的發展依賴於每位員工的努力。

德國之聲：到目前為止，我們還沒有看到有關漢高集團職工舉行抗議活動的報導。難道在全球化進程中漢高集團不必裁員嗎?

李寧雅：漢高集團的企業內部氣氛不錯。企業管理層與企業職工委員會的合作非常融洽。由於企業各機構間的密切合作，才有了企業的今天，我們也希望這樣融洽的氣氛能夠保持下去。

德國之聲：您本人與企業基層有聯繫嗎?

李寧雅：我經常在杜塞道夫的漢高集團總部走動，前幾天的一個晚上，我還與企業的師傅們在一起燒烤飲酒。我也常去漢高集團在世界各地的分公司和生產基地，從而瞭解職工的具體需求。

名副其實的中國通

德國之聲：您是有名的中國通。您曾於1991年至1994年擔任漢高亞太地區香港有限公司總裁。您的中國通的大名是因為您的香港經歷嗎?

李寧雅：我必須承認，香港的經歷對我的一生來說都產生了深刻的影響。它使我對中國發生了濃厚的興趣。在香港工作的2年半裡，我經常去中國大陸，所以我們很快就在中國啟動了廣泛的業務項目。另外我還想強調的一點是，我是德國經濟亞太委員會的成員，也是德中協會委員會主席。所以我與中國的聯繫是多方面的。

德國之聲：您剛才說，香港經歷對您產生了深刻的影響。您所指的是哪些方面?

李寧雅：在香港期間，我真正接觸到異國文化和異國歷史，使我對該亞太地區的現狀和發展有了更多的瞭解和理解。

德國之聲：說到香港，漢高集團早在1971年就在香港開辦了自己的分公司。1988年開始在中國大陸開展業務。漢高當時邁出的這一步用現在的眼光看來是極具前瞻性的，但在當時一定會遇到重重阻力?！ 在德國Dax企業中，漢高集團當年的這一戰略應該是例外吧?

李寧雅：是的。我們當時採取了兩步走的方案。我們先去了香港，然後才逐漸進入中國大陸。但我們當時就意識到，亞太地區對我們業務發展非常重要。上一世紀90年代初，我們開始有系統地開展中國業務。值得一提的是，88年的時候，我們出資幫助中國政府修建長城。在我們的辦公室裡，還有一塊中國長城城牆上的石頭吶。我們公司的Albrecht Woeste先生現在還是中國長城維修委員會的名譽會員。

德國之聲：我們一會兒再細談有關貴公司贊助中國修長城的事。我很想知道，漢高集團很早就開始進入中國市場，但其消費品-寶瑩洗滌劑以及施華蔻洗發露和強力定型膠等系列產品卻始終難以在中國走俏，這是否意味著漢高企業在中國的營銷政策不符合那裡的市場呢？

李寧雅：漢高集團在中國的最大業務是粘合膠產品，尤其是工業膠粘劑。消費產品業務只佔我們在中國市場業務的很小一部分，我們目前正在對這部門產品的中國戰略進行評估，佔領中國消費品市場很難，我們除了要與國際強有力的競爭對手競爭之外，還要面對中國地方企業的挑戰。

佔領中國消費品市場談何容易

德國之聲：不僅在中國，德國市場上的洗滌劑，洗發液等消費產品也名目繁多，新產品輩出，讓人眼花繚亂。您認為，漢高消費品，比如洗滌劑的特出之處是什麼呢？

李寧雅：我認為，革新是關鍵性的因素。我們的產品必須強於競爭對手的產品，擁有更多的使用功能。所以我們非常重視新產品的研發。只有這樣，我們才能一直為我們的顧客提供最新最佳產品。

德國之聲：目前中國企業的廣告意識越來越強。新產品銷售離不開軟性訊息的宣傳。如果請您為漢高的消費品做一個廣告，您會選擇怎樣的廣告語言？

李寧雅：我想到的廣告詞是，漢高消費產品將使人們的生活更容易，更美好，使我們的消費者更漂亮更美麗。

德國之聲：我想所有的同類產品生產商都會這麼說吧？！

李寧雅：決定產品好壞的關鍵在於，優質產品必須滿足顧客的具體需求。您一定知道，中國人的清洗習慣與我們不同。中國生產的洗衣機的性能也與我們的不同。所以我們的洗滌劑等產品都做出了新的調整。

注重吸引人才保留人才

德國之聲：儘管漢高的洗滌劑等產品在中國市場不走俏，但貴公司在中國的名氣可不小。想在漢高集團求職的中國人應滿足怎樣的條件呢？

李寧雅：我認為，如同漢高集團聘用的全球5萬5千名職工一樣，中國人也不能例外，他們必須勝任自己的工作，必須具備分析和將自己的想法付諸實施的能力；另外，他們還必須接受漢高集團的價值觀，那便是，我們是一家有著高尚道德標準的企業集團，在這一點上，我們對所有職工一視同仁。

德國之聲：不少就職於外國企業的中國人抱怨說，外國企業的薪水待遇越來越差，他們大多根據地方薪水標準制訂職工的薪水水準。漢高集團應該不會例外吧？

李寧雅：我不知道，其它企業的薪水待遇是怎樣的，但漢高企業的薪水待遇取決於不同的市場、個人業績，不過我們也重視獎勵業績出色的員工，希望能留住這些人才。我們大家都知道，保留人才在中國是很不容易做到的事情。能幹的人都會尋找更好的機會。對此，我們有清醒的認識。所有我們也制訂了各種措施，吸引和保留人才，為他們創造升遷機會。

贊助維修長城和兒童項目

德國之聲：許多馳名世界的康采恩不僅參與中國的經濟生活，也積極參與那裡的政治和社會生活。去年，戴姆勒公司就出資為中國舉辦非洲論壇提供贊助，今年又積極參與籌辦在中國舉行的大型德國活動。漢高集團有這樣的手筆嗎？

李寧雅：我又要談我們的長城項目了。我們曾贊助中國修建長城，而且持續了好幾年。

德國之聲：除了中國的長城項目之外，漢高集團就沒有新的動作嗎？

李寧雅：我們為世界各地的兒童提供幫助。我們在世界許多地方都有自己的兒童項目。最關鍵的一點是，漢高集團不僅出資，而且我們的工作人員都將幫助兒童視為自己的份內職責，也正因為如此，我們的兒童項目都很成功。

德國之聲：貴公司在中國也有自己的兒童項目嗎？

李寧雅：當然了。我們的兒童項目範圍很廣，我們試圖為急需幫助的兒童提供各種幫助，包括學齡兒童，出資辦校、開辦幼兒園、為疾病兒童和青少年提供幫助，為兒童提供豐富的業餘生活等等。

我們去年總共資助了8千個兒童項目。最令我們自豪的是，我們還在企業內部展開兒童項目創意比賽，也就是說由我們的職工和退休員工提出各種各樣的建議，再由一個評選委員會進行評估，最佳方案的倡議人將獲得公司的獎勵。

漢高總裁的常人一面

德國之聲：德國大企業總裁的工作和生活對中國普通百姓來說非常陌生，您能否告訴我們您普通的一天是怎樣的？

李寧雅：哈！我沒有一天是普通的一天。我度過的每一天都不一樣。我多半出差在外，希望能瞭解和參與漢高在國外的業務運作。

德國之聲：作為德國最重視職工家庭生活的企業總裁，您本人如何將工作與家庭生活進行有機結合呢？

李寧雅：我很難做到這一點。但慶幸的是，我有一位善解人意的夫人。

德國之聲：就是說她全心支持您幹事業？

李寧雅：對。比如如果我有很少在家，夫人不會因此而生我的氣。

德國之聲：您還有堅持長跑的習慣，長跑時喜歡帶上iPod聽音樂。有位新來的同事很想知道，使用iPod是否可理解為您是一個注重時尚的企業家？

李寧雅：不能這麼說，我用iPod是因為它很輕便。不久前，中國駐法蘭克福領事館的領事送了我一套中國古典音樂大全，我已將它們轉載在我的iPod上，現在我每天長跑時，聽的是中國的古典音樂。另外，我還要告訴您，我最喜歡的中國詩人之一是李白。我特別喜歡讀他的詩。

德國之聲：但李白的詩篇一旦譯成德語，往往會令德國人無法欣賞原文的意境美和文字美，因為這些是很難用德語來表達的。

李寧雅：我讀的是中文版的李白詩作，我總是試圖理解李白詩篇所要表達的內涵。

德國之聲：也就是說，您一定學過中文，難道在香港期間就上了中文班嗎？

李寧雅：我在香港時，路標都是繁體字的，認讀它們不容易，但從那時起我開始學會欣賞中國的文字美，於是開始學中文。

德國之聲：明年4月，您將卸任，請問您今後有什麼具體的打算嗎？

李寧雅：我也許會在監視會裡擔任職務。在這以前，我會幹好自己的工作，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漢高集團內部規定的退休年齡是62歲，李寧雅現61歲。）

德國之聲：我們今天的專訪就到這裡結束了，結束語請您來做吧。

李寧雅：我很感謝漢高集團，讓我有機會在香港和中國大陸生活了一段時間。它對我的工作和生活都產生了深刻的影響。我會繼續密切關注中國的未來發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