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與沙烏地：軍火生意的「戰略夥伴」

（德國之聲中文網）葉門首都沙那當地的電話線路極為不穩定。當地一名教師在收訊不良的通話中表示："我們彷彿生活在中世紀一般。"這名教師抱怨葉門的糧食價格難以負擔，而且橋樑、醫院、學校和道路都遭受破壞。

戰爭令越來越多人飽受飢餓之苦。七歲的葉門女孩阿馬爾‧侯賽因（Amal Hussein）10月26日因嚴重營養不良病死在葉門北部的難民營中。她瘦骨嶙峋的照片震驚全世界，許多人因此聽說了這個女孩的名字，見過她的長相。而更多的受害者只是默默地死去，未受到一星半點的關注。非政府組織救助兒童會（Save the children）估計，自2015年葉門衝突爆發以來，已經有85000名兒童死於營養不良。

曾向沙烏地阿拉伯出售巡邏艇、間接造成葉門海路被封鎖的德國，是否也有連帶責任？葉門衝突至今已有近6萬人因武裝攻擊而喪命，德國出口的武器和彈藥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獨立研究機構"武裝衝突地點和時間數據"（ACLED）對此進行了統計。

購買欲旺盛的客戶

2015年至2017年的三年之間，德國政府向沙烏地供應了價值超过10亿欧元的軍火，其中包括巡邏艦及戰鬥機零件。2018年德國對沙烏地的軍售仍在持續。直至9月，德國政府批准了超過4億歐元的軍售項目，而沙烏地是僅次於阿爾及利亞，德國軍火業排名第二的大客戶。德國執政聯盟基民盟、基社盟和社民黨在2018年初達成的組閣協議中雖然一致同意，不向直接參與葉門衝突的國家販賣軍火，但只要軍火公司能"證明獲得批准的軍售項目只出現在購買國境內"便能繼續軍售。

直至沙特記者卡舒吉10月在沙烏地駐伊斯坦堡領館遭到暗殺後，德国才重新考慮是否凍結對沙烏地的軍售。德國總理梅克爾10月底對政府搖擺不定的做法做出解釋稱："在當前的情形下，有關軍火出口一事不能再繼續。"在此之前，柏林在面對有關德國對沙烏地軍售的批評時始終強調，沙烏地是"該地區穩定的軸心"。

此一立場或許是德國在媒體報導後暫時凍結軍售的原因。不過在野黨綠黨及左翼政黨的政治家毫不懷疑，儘管葉門戰爭持續，這項禁令很快就會解除。

傷亡慘重的戰爭

2015年，沙烏地等九個阿拉伯國家組成了軍事聯盟，干預葉門政府和胡塞武裝之間的衝突。親什葉派的胡塞武裝則獲得沙烏地死對頭伊朗的支持。葉門的內戰因此升級為區域強權間的代理人戰爭。

德國中東問題專家呂德斯(Michael Lüders)分析，沙烏地的大規模干預是建立在沙烏地政府的一個致命性錯誤上。2015年與伊朗簽署國際核協議後，"沙烏地王儲薩勒曼 (Mohammed Bin Salman)出現了一個怪誕的想法，試圖通過在葉門打擊胡塞武裝消弱伊朗的勢力。葉門人民則為這個錯誤決定付出慘痛代價：因為沙烏地的戰爭手段極為粗暴。他們從空中發動攻擊並佔領所有港口。"呂德斯表示，葉門85%的糧食必須依靠進口。

聯合國形容葉門戰爭是"當代最大的人道災難"。3000萬葉門人口中，近半數無法獲得充足糧食，主要原因是沙烏地領導的聯盟封鎖了港口。

巡邏艦上被關閉的應答器

德國所出口的巡邏艦很可能便是在此派上用場。根據德國之聲所掌握的消息，德國迄今至少出售了7艘巡邏艦。這些巡邏艦總長40米並配置20毫米口徑機炮。波昂國際和平與衝突研究所(BICC)的穆許勒（Max Mutschler）表示，這樣的配置正適合被用於封鎖海路。"這些巡邏艦不需要擊沉任何驅逐艦，而是用於控制並監視入口。"德國所出口的巡邏艦是否被用於封鎖葉門港口？專家們通過觀察逐漸接近答案：部分船艦的異頻雷達收發機目前已被關閉。此一設備可用於定位船艦位置，例如通過國際船舶動態定位網站FleetMon.com便可搜尋船隻。但自12月初開始，"蘇萊伊"（As Sulayyil）、"阿夫拉季"（Al Aflaj）和"費拉桑"（Farasan）三艘巡邏艦便在雷達上消失無蹤。不過迄今尚未發現上述巡邏艦在可疑時間點出現於葉門海域的確切證據。

德國供應商和子公司

不過德國出口的不僅是巡邏艦。斯德哥爾摩國際和平研究所（sipri）的武器專家韋策曼（Pieter Wezeman）表示，德方出售的還有武器系統中的關鍵零件。例如英國向沙烏地販賣的颱風戰鬥機就有30%零件來自德國。韋策曼指出，可裝載炸彈或火箭彈的颱風戰鬥機是沙烏地航空武器中最重要的空中戰力。

值得注意的是，德國軍火商海外子公司所販售的設備並不計算在德國軍火出口的數據中。儘管德國在國際上對軍火出口相對嚴格，但對此一現象仍是鞭長莫及。

 以德國最大武器制造商萊茵金屬（Rheinmetall）為例，該集團2010年在義大利建立了彈藥工廠。這間位於撒丁島的RWM Italia公司生产的最重要出口商品包括MK80和MK83系列炸彈。沙烏地阿拉伯的戰鬥機在葉門投擲了此類炸彈，民用設施也遭受攻擊。

撒丁島上的彈藥工廠

國際特赦組織在戰爭初始時便要求停止向沙烏地及其它葉門盟國出售上述武器，但卻未見成效。德國之聲甚至在調查中得知，RWM Italia正計劃擴大厂房，並已在撒丁島向當地政府申請建築許可。

任職於義大利裁軍網（Rete Disarmo）的威戈納卡（Francesco Vignarca）认为，萊茵金屬在撒丁島生產的炸彈因能快速供貨，所以受到沙烏地的重視。根據義大利裁軍網的觀察，這些炸彈不是通過船運，而是以航空貨運送往沙烏地。

沙烏地的目標是盡快擺脫對軍火進口的依賴。該國計劃在2030年前自行生產軍備，供應國內的半数军需並出口武器。2016年3月底，沙烏地王儲薩勒曼及時任南非總統祖馬在距離利雅德西南方60公里的阿爾卡吉為一個彈藥工廠揭幕。這家工廠將生產迫擊炮彈、火箭彈和MK80系列炮彈。承建工廠的是一家南非合資公司"萊茵金屬丹尼爾彈藥"（Rheinmetall Denel Munition），德國軍火巨頭萊茵金屬正是該公司的大股東。

另一個合資方南非國營軍火企業丹尼爾（Denel）正陷入財務困難，沙烏地顯然已提出以10億美金入股的提議。如此一來，作為合資股東的萊茵金屬勢必也將受到影響。

沙烏地野心勃勃的軍火業背後，還有德國人的操盤。曾經負責萊茵金屬國際軍火生意長達六年的德國頂尖經理人施維爾（Andreas Schwer）自2017年10月起擔任沙烏地新國防公司"沙烏地阿拉伯軍事工業公司"（SAMI）的首席執行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