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圖加特的中國「民工潮」

去斯圖加特之前我已經想像過那裡的中國留學生，人數之眾多，人口之密集。不過從我踏進宿舍區的那一刻開始，我明白自己的估計是那麼的保守：尤其在中國留學生集中的Allmandring I 區，一共四層的樓房，每層都有三到五個中國學生在做飯或吃飯，在大樓的出入口待上十分鐘，來來往往的學生當中只有一個外國人，其餘全都是中國學生。我就是在詫異中開始了這次採訪。

斯圖加特是德國南部較為著名的一個工業區，從7月底8月初學生開始放暑假，德國工廠也進入渡假高峰期，因此斯圖加特成為中國留學生假期打工的聖地，除此之外還有慕尼黑，卡爾斯魯厄等地。斯圖加特在數年前就是中國學生的打工天堂，因為這裡聚集了賓士，博世等大企業，小時薪水比別的地方高出近80％，在德國經濟形勢良好的年頭裡，中國留學生也集中在當地，以期能獲得這樣一份高收入的工作。

而現今打工的留學生大多是原東德或一些小城市讀書，當地或者是非工商業區，或者是高失業率區，要找到一份假期工十分的困難，於是這些學生一到假期紛紛湧向斯圖加特等工作機會較多的城市，以期能找到一份能維持下一年留德生活的工作。但隨著今年德國經濟的不景氣，工廠公司紛紛裁員，這些中國留學生們的命運是如何呢？

好工難找，薪水漸低

在7月底左右來到斯圖加特的外地學生大部分都找到了工作，至今仍賦閒在家無工可打的只是少數。可是找到工的那一部分學生，日子過的也並不是那麼容易。來自ROSTOCK的王井剛算了一筆帳：來斯圖加特打工的中國留學生拿到的大部分是中介公司(ZEITARBEIT)介紹的工作7歐元的固定薪水，好的中介公司會支付加班費和車費補貼，加上之後約能達到8.3歐元一小時，這樣一月的薪水約有8，3*8*20=1328歐元。兩地的房錢加一起300歐元/月，斯圖加特交通費100歐元/月，日常開銷150歐元/月(已經是很省了)，每月剩餘約750歐元。一般外地留學生在斯圖加特逗留的時間最多兩個半月，滿打滿算一次假期工打下來約能剩下1900歐元(而去年的情況好些，整個假期下來，能有2500歐元的結余)。而這些錢在馬克換成歐元後(德國老百姓把歐元(EURO)叫成貴元(TEURO)，因為歐元成為固定貨幣後，物價普遍上漲)，越發不經用，最節省的用法只能維持接下來的四個月的生活。

王井剛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四個月以後的生活：出國時帶出來的那一筆保證金還能維持一段時間，幸運點的話也許在寒假能找到一份工作。可王井剛也明白，那只是也許而已，歷來寒假的情況比暑假要糟糕的多，暑假的情況尚且如此，寒假就更可以想像了。

也有幸運的留學生拿到了賓士廠，或寶時捷公司的工作。兩班倒的汽車流水線工作比其他一些中小型企業要繁重的多，可收入也讓人豔羨---例如在賓士廠打滿一個月的工，至少有2800歐元的收入，加班多一點的人甚至可達3200歐元，這樣的收入才差不多能維持下一年的學習生活，直到下一次打工。

幸運兒畢竟是少數，儘管賓士廠今年擴招來不少假期工，但一向薪水報酬高，招工人數多的「博士」廠（Bosch)今年卻停止招收假期學生工，這對於很多往年在斯圖加特打「博士」工的學生而言，無疑是個很大的打擊，也使本來就為數不少的幸運兒的比例又下降了不少。

大部份非斯圖加特本地的留學生還是通過中介公司得到的7--10歐元左右的工作，有的甚至更低只有6歐元，這樣的收入要維持下一學年的學習生活是遠遠不夠的。

本地學生，壓力小些，工作好點

相比較而言，斯圖加特本地的學生假期打工的壓力要小些。據初步統計，在斯圖加特讀書的中國留學生有近一半的人在學校做學生助手，也就是一般所稱的HIWI，每月有30小時的工作時間，月收入越為230歐元，而且工作時間不計入稅卡，這份工作雖然不能解決根本的問題，但緩解了假期打工的急迫性。有些在斯圖加特讀MASTER的中國學生，還有獎學金，每個月約有600歐元左右，足以維持在德國全部的學習生活。

本地學生還有個優勢，就是天時地利。他們熟悉斯圖加特當地的情況，能及時獲取打工訊息，很多學生在假期打工高潮到來之前已經找好工作，而在賓士廠打工的學生當中大部份是斯圖加特本地的學生。加之，斯圖加特學生只要交一地的房租，而且他們有學期票，交通費比外地學生便宜很多，光這兩項就可以省下不少錢。

儘管今年德國經濟不景氣，假期工的薪水明顯比去年下降，外地來斯圖加特打工的學生也越來越多，但這些對本地學生並未造成很大的影響。尤其可貴的是，斯圖加特的中國留學生對從其他地方趕過來打工的學生持一份理解的態度，他們承認外地學生的蜂擁而至對本地學生造成了壓力，「影響肯定是有的，但連斯圖加特都沒工打，那要他們上哪兒去找呢？」

受氣是難免的，但賺錢第一

去打假期工的留學生目標都很明確，那就是盡量能把在下一次打工之前的生活費掙滿，因此賺錢是第一要義，即便在打工過程中受些委屈也就忍了，持和薩克森州弗賴貝格的胡同學同樣觀點的中國留學生不在少數。

「不可否認，德國相對而言還是個比較友善的國度，也許那些彬彬有禮的後面是一種冷淡的距離，但一般的德國人會保持一種表面上的和善，不會因為你是外國人而對你有什麼偏見和反感。平時工作是同事之間也很平等，有不明白的地方，德國同事也能較耐心的講解。因此大部分工廠的工作氣氛還是讓中國學生感到舒服的。」一個斯圖加特當地的學生這樣說道。

最大的問題其實還是語言問題，一般來德1到2年的學生在日常交流方面沒什麼問題，但牽涉到工作，仍然可能有些專業的語言無法理解，更不用說那些剛剛通過DSH考試的學生，其語言無法達到能和別人毫無阻礙的交流的要求。因此在和德國或其他國家同事交流時難免會有相互不理解的時候，也會有有矛盾和衝突的時候。有時也會遇上一些有優越感的德國同事，工作速度稍微慢一點，就會受指責。大部分中國學生對此採取忍讓的態度，因為他們想到能找到一份工不容易，想想下一個學期的生活，也就忍下來了，對一些比較麻煩的同事，有些中國留學生乾脆採取裝聾作啞的態度，以避免不必要的爭執。對於在工作中難免產生的矛盾，這並不是種積極的態度，一位斯圖加特當地的學生說的述說了他的一次打工經歷，並說：「有問題就說，寧可說慢一點，耐心得把自己的意見表達清楚。不要和同事起衝突，萬一有無法解決的矛盾，就去和上層管理人員說。但自己的權利要爭取，要有自我保護意識，不能-一味的忍讓，有理有節吧！」

下班回到住地之後，這些異地打工的中國留學生和當地的中國學生之間也沒有什麼交流。他們一般都是結伴來斯圖加特打工，平時下班回家已經很累了，也沒有什麼娛樂活動，周末有空買買東西逛逛街，和同來的朋友一起聊聊天。有些在斯圖加特本地有朋友或同學的就好些，還能和他們一起打打球上上網。

對勞工局和中介公司的調查

周一上午9點左右，在斯圖加特勞工局(ARBEITSAMT)為學生介紹工作的部門，筆者細數了張貼在外的工作介紹，一共122份工作。其中有95份是所謂的630免稅工。這種工作一般不給中國學生，因為就法律上而言學生稅卡和免稅許可是不能同時使用的。剩下25份假期工，雖然時間適合，但有11份工要求應聘者有駕駛執照或自己的汽車，這一點要求只有少數中國留學生具備，而且能具備這個條件的少數學生一般都不需要打這份假期工，還有6份工作要求是經濟類專業高年級學生或是醫科類和體育類學生。最後只有8份工作適合一般來斯圖加特打工的中國留學生，就這8份工作，還有很多來自非洲和俄羅斯等地的留學生也虎視眈眈地盯著，要能順利從這8份工作中獲得一份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事。當然，8月下旬這個時間對於找假期工的學生而言似乎太晚了些。也許在7月末或8月初的時候情況會好些，這也印證了老留學生傳授的一個打工訣竅－－該出手時就出手！

大部分中國留學生是通過中介公司找到工作的，雖然薪水不高，但對於留學生而言，至少有份工打。按來自ROSTOCK李一夫說，房錢已經交了，月票也買了，每天還要吃喝開銷，總不至於每天看著錢花出去而不去賺錢，所以能找到份工，立即就去打了。那麼將近8月底這些中介公司的情況又是怎樣呢？記者以學生身份走訪了斯圖加特當地的6家中介公司，其中有三家在得知是學生找假期工後，立即答覆：「我們現在手頭上完全沒有工作，你下周再來吧！」有兩家中介公司讓筆者填了登記表，說如果有工作的話會打電話通知，但一般來說最早也要等到下周。在另一家德國有名的中介公司Adecco，筆者瞭解到，每周約有50個左右的中國學生前來尋找工作，但到目前為止沒有一個學生在該公司找到工作。原因只有一個－－語言問題,一些有關商務也就是所謂的kaufmaennisch的工作除了要求有專業知識外，還要求有流利的德語。而來找工作的中國留學生德語都不盡人意，無法適應這樣的工作。也許因為Adecco是一家大公司的緣故，有些工廠流水線的工作他們也不敢介紹給這些在他們看來語言仍不合格的中國留學生，因為他們要對這些中國學生的人身安全負責，他們擔心在工作過程中可能會因為語言理解的問題造成工傷事故。

一些調查以外的話

今年德國經濟不景氣，造成中國留學生假期工作難找，薪水水準較之往年也有不同程度的下降，這對滿懷信心想在斯圖加特賺滿下一學年生活費的留學生來說無疑是個很大的打擊。可他們中的有些人在剛來到斯圖加特就先受了另一個打擊。首先是房子難找，現基本上是2到3人住一間學生宿舍，更誇張的是有些房間按工作的早晚班，輪流住人，充分利用，大約5－6人住一間。住在宿舍區的外國學生大約也習慣了每年假期這麼多中國學生來斯圖加特打工，所以只要他們和這些中國留學之間沒有什麼特別大的衝突，一般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讓人覺得可悲的是同為留學生的小部分斯圖加特學生，借著假期打工高潮的到來，趁機漲房價。一些斯圖加特本地的學生告訴記者，房價都有不同程度的上漲，上漲20－50歐元已經是很善良的了，甚至把房價加了一倍也是見怪不怪的事，更可笑的是有一塊宿舍區被叫做「惡人谷」，就是因為那裡中國學生的房價普遍上漲的歷害。

雖然趁火打劫的只是少數，但就是這少數人的存在讓人覺得心寒。不奇怪那句「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的俗語現在變成「老鄉見老鄉背後端著槍」。個人的價值觀不同，記者無心也無法去指責這些中國留學生的做法。只是有一句老話：將心比心，想想如果是那些瘋漲房價的中國學生處在外地來斯圖加特打工的學生的位子上，他們又會怎麼想？

在記者採訪過程中受到斯圖加特學生會大力協助，衷心感謝周小儒，譚東先生，以及接受採訪的所有中國留學生。

實習記者：墨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