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平觀察：高志凱有拍習近平馬屁的自由嗎？

（德國之聲中文網）假設，高志凱的親戚或同事甚至只是關係一般的鄰居對他說，自己和身邊很多人的親人們都失蹤多年，音信全無，高志凱對他們說："我和這裡的人們聊過，大家都生活得幸福快樂！"這聽上去是不是沒有人性？

在最近接受半島主持人哈桑（Mehdi Raza Hasan）的採訪中，高志凱就是這樣回應幾位維吾爾人和藏族人的類似陳述的。高志凱的身份是學者和律師，曾擔任鄧小平的翻譯，現任中國全球化智庫副主任，被認為是中共"大外宣"的重要角色。上述辯護並非他的獨創，而是被中國外交部發言人和所有中共政權辯護者嚼爛了的台詞。生活在自由世界的人們無法理解，為什麼中共當局會認為如此沒有人性的言辭會是有效的辯護？

儘管仍然披著專家學者的外衣，但是中共大外宣越來聽不屑於學理包裝，而是鸚鵡學舌般重複著宣傳部門的陳詞濫調。曾經試圖進行學理包裝的學者，都被紛紛打臉。比如清華大學教授胡鞍鋼提出"九個總統"（胡錦濤時期九常委）優於美國"一個總統"理論，結果習近平更喜歡"一龍獨舞"；倫敦政治經濟大學教授金刻羽吹噓中國"獨特的政治體制"推動了"中國經濟的驚人增長"的新書還沒付印，中國經濟就陷入了坍塌。

高志凱宣稱中國有言論自由，現場觀眾之一、香港流亡民主抗爭者鄺頌晴要求他示範一下公開批評習近平，結果高志凱示範了不能直接批評習近平，而是為"整個中國政府"提出"建設性的意見"，並且威脅說直接批評會有麻煩。有網民說，就這好比你花錢（納稅）去餐館吃飯，感覺飯菜難吃，你不能說出來，除非你懂得更好的烹飪方法。

不過，我們不得不說，高志凱實實在在地做了一場示範--再一次生動地呈現了"大外宣"是個什麼模樣，那就是謊言和威脅。

"中國領土一寸不讓，中國人民一個不少"？

儘管有網民認為高志凱"自曝其短"、"醜態百出"，但是中共官媒《環球時報》仍然將他塑造成"舌戰外媒"的英雄，並引用他說的兩句話作為社群網站標題："中國領土一寸不讓，中國人民一個不少。"在很多中國人聽起來，這種宣示理直氣壯，鏗鏘有力，然而這根本上就是謊言。事實是，中國歷史上領土疆域從來都變動不居。1949年以後，中共也放棄了總面積遠遠超過台灣的中緬和中俄爭議領土。（參見：《長平觀察：中共會宣佈放棄統一台灣嗎？》）

更不用說，被中共槍決、斗死和餓死的中國人數千萬，在人類歷史上空前絕後，談何"中國人民一個不能少"？

另一種謊言將從過去到現在的進步描述成中國與西方的不同。高志凱重複了"四輪車理論"，稱中國（通過專制政治強迫）"四個輪子朝向一個方向"，所以走得又快又穩；西方國家（因為民主自由意見紛呈）"四個輪子各有方向"，所以走不動。事實是，西方國家幾乎都經歷過皇權制度，"四個輪子朝向一個方向"不過是被拋棄進歷史垃圾桶的專制時代。

主持人哈桑說，這明明就是在說"專制在中國是是管用"。但是高志凱代表中國大外宣堅決不承認，而是強詞奪理稱之為"現代民主"。哈桑指出，所有的人都知道習近平加強了中央集權，變更憲法讓他任意延長任期，他想要當一個獨裁者，"為什麼我們要假裝不是這樣？" 正如西方諺語所說，如果它看起來像鴨子，走起路來像鴨子，叫起來像鴨子，那它就是一隻鴨子。

謊言太多的結果是前後矛盾，邏輯混亂。比如，高志凱試圖證明"中國和西方一樣"，都在敏感政治問題上限制言論自由，打擊異議人士--以英國人不能反對君主制為例，被哈桑指出這是不是事實之後，又立即掉頭強調"中國和西方不一樣"。

"正確"地對習近平提意見？

我一直認為，中共官員們並不都是網民所說的"蠢豬"，不知道哪些謊言是多麼荒謬，多麼沒有人性，也根本沒有人相信，因此對他們很重要一點是，總是要伴隨著赤裸裸的威脅。他稱，"一個中國政策不取決於台灣人民"，"統一之後"每個台灣人都要宣誓效忠，敢於挑釁"那就等著瞧會發生什麼"，完全是一副小流氓的口吻。

高志凱一再宣稱維吾爾人是他的兄弟姐妹，但是他一邊同情"伊拉克人的哭泣"，一邊對他的"兄弟姐妹"的哭泣漠不關心，而且還反復威脅維吾爾人和西藏人，不承認"一個中國"政策就是犯罪，就應該人間蒸發，還一再不耐煩地說"就是這樣"（period）。

和"威逼"相輔相成的是"利誘"。短短的一場採訪中，高志凱做了很多承諾：安排主持人去新疆和西藏採訪，幫助學者安全地去中國做研究，並幫助受害者聯繫失蹤的親人。以他作為體制內官員的身份，這些誘惑並非總是沒有效果。作為家庭成員，誰不想和失蹤多年的親人聯繫上呢？作為記者，誰不想去現場採訪呢？作為學者，誰不想去當地做田野調查呢？我見過不少號稱"上通下達"的"專家學者"，幾乎都喜歡承諾"幫忙"，不過是利用人性的弱點進行哄騙而已。

想要指出的是，不要以為這些人真的像依仗霸權威脅弱小的時候那樣"擲地有聲"，事實上他們都活得唯唯諾諾，膽戰心驚，隨時可能莫名"失蹤"。不僅宣言話語照本宣科，而且也沒有拍馬屁的自由。不少網民教高志凱"正確"回答鄺頌晴的問題：我的確對習主席有意見，那就是他時時刻刻地關心人民，卻很少關心自己，總是夜以繼日地工作，不注意休息。

可以猜想，這種馬屁高志凱也未必敢拍--獨裁者的健康從來都是敏感問題，不是每一個奴才都有資格表達關心的。

 

作者長平是中國資深媒體人、時事評論作家，六四記憶 ‧ 人權博物館總策展人，現居德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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