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平觀察：黑幕政治如何「公開打聽」？

（德國之聲中文網）財經記者王曉璐在央視認罪，將中國的輿論審判和媒體打壓都提高到了一個新的層次。

自6月12日以來，中國股市跌幅超過40%。這是中國經濟結束高速增長期、擠走股市泡沫的必然結果。加上習近平政府為了"9‧3"閱兵，強迫眾多企業停產歇業，肆意抓捕律師及人權人士，令投資者失去信心，紛然逃散。中國政府高層對此心知肚明，早已警示國人要適應經濟下滑的"新常態"。但是，他們仍然期待通過宣傳攻勢，欺騙股民，在閱兵前後製造繁榮景象。

引入市場經濟三十年來，中共並沒有如西方觀察人士所設想的那樣，更懂得尊重市場規律。事實上，建立在低人權優勢上的快速增長，讓他們更加盲目自信。維護政權的兩大傳統法寶，從來未曾改變，近來更直接作用於股市：一是槍桿子，二是筆桿子。

前者有官方媒體高調報導，公安部副部長孟慶豐帶隊到證監會，會同證監會排查近期"惡意賣空股票與股指"的線索。眾多機構和個人直接受到威脅，"惡意賣空"者將涉嫌危害國家（政權）安全罪，而且很多人被脅迫定額購買股票。後者則由宣傳部門一再發布禁令，"不做深度解讀，不猜測、評價股市走向"， "不渲染恐慌、悲情氣氛，不使用'暴跌'、'暴漲'、'崩盤'等煽情用語"。

一切不符合官方企圖的分析報導，均有可能以造謠惑眾的民意被指控犯罪。據新華社報導，已有超過兩百人因為"散佈股市謠言"而遭到查處。另一方面，鼓吹股市繁榮的言論，無論如何錯謬，都不會被視為違規。其中著名的例子，一是《人民日報》曾發表評論，宣稱4000點才是牛市起點；一是在股市連續暴跌的情況下，證監會發言人稱這只是正常調整。中國股市從來就是"政策市"，這些官方言論對股市的影響，遠遠超過其他分析報導，讓千萬股民蒙受損失。

歷史重演"無法無天"

《財經》雜誌社及財經網發布記者王曉璐撰寫的報導《證監會研究維穩資金退出方案》。新華社報導說，受該報導影響，股市出現異常波動。沒有證據表明，王曉璐惡意歪曲事實，或者以此牟取私利。他在央視認罪稱，自己"通過私下打聽獲得新聞素材，主觀判斷，撰寫報導"。如果"私下打聽，主觀判斷"就是犯罪，那麼世界上至少一半的優秀新聞記者應該呆在監獄裡。

尤其值得強調的是，極權體制訊息封閉，制度扭曲，黑幕運作，根據已有材料分析評論政策走勢，不僅為情勢所迫，也是新聞記者和時事分析者的職責所在。無論是北韓領導人的健康狀況，還是中共體制內的權力鬥爭，分析偏差錯漏者不勝枚舉。除非惡意為之，偏差錯漏的責任首先在於不透明的專權體制。否則，記者就只能閉嘴，讓專制政府的宣傳部門取而代之。

此前已有若干網路大V和媒體從業者在央視"認罪"，他們被指控散佈謠言以謀取私利。經過警方的強勢偵查，王曉璐沒有謀取私利，因而犯罪動機被指控為"吸引眼球"。倘若這個犯罪動機成立，警方幾乎可以隨意抓捕記者了，因為他們的工作幾乎都是為了"吸引眼球"。

中國法律明確規定，"未經人民法院依法判決，對任何人不得確定有罪"，而且"不得強迫任何人證實自己有罪"。央視卻代表專制機器，無視當局自己制定的法律，強迫犯罪嫌疑人"主動認罪"。這是臭名昭著的"遊街示眾"的最新翻版。和肆意抓捕律師及人權人士一樣，這等於一再宣示法律失效。毛澤東曾公開宣佈不需要法律，"我們基本不靠那些，主要靠決議，開會"，並自稱"和尚打傘，無法無天"。歷史悲劇正在我們眼前重演。

長平是中國資深媒體人、時事評論作家，現居德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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