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严惩司法暴力
2011年12月16日早晨,接到香港媒体的电话,告诉我艺术家艾未未刚刚获得美国“时代”杂志(Time)2011年度风云人物的季军,问我的感受,我回答:“艾未未,是今年年初胡温政权为了阻止茉莉花革命在中国发生而被抓捕81天的中国的思想领袖,随后对他又进行了严厉的经济惩罚,至今没有结束。艾未未没有屈服,一年中他的精神极大地鼓舞了人民的维权和抗争,他个人的抗争也获得了人民的支持。”随后我问:“获第一名的是谁?”“ ‘抗争者’。表彰从阿拉伯国家到纽约的街头示威活动。”顷刻间,我的情绪更为激动,
我想到广东陆丰乌坎,想到12月9日被抓捕,被酷刑折磨致死的农民维权抗暴的带头人薛锦波,今天(15日)成千上万的乌坎农民,陆丰农民要为他的惨死举行大游行,与暴政抗争。
2011年,中国人民从年初到年末都站进“抗争者”的队伍之中,我们没有被落下脚步。
汪洋抓捕薛锦波等民意代表是第一错
12月9日中午,陆丰和汕尾公安局出动5辆没有牌照的警车,出动五六十个不穿制服、不出示证件,不出示任何司法手续的现役警察闯入乌坎村,用胶带捆绑乌坎村9月民选出来的十三名“民意代表”中的五人,随后抓走。是严重的违法行为。
乌坎是一个常驻居民高达13000人的大村,村里政权、财权、地权,一直被连任40年的村支书薛昌和村委会主任陈舜意把持,1993年起薛昌与香港广东海陆丰商会会长,广东省政协委员、商人陈文清相勾结,借口经济开发,几乎卖光了村里的耕地。薛昌私下家产数亿,而近二十年村民只分得两次“征路费”,补偿了550元。薛昌多年用变卖集体土地的钱财在东海镇、陆丰、汕尾、乃至广东省编织了一个庞大的关系网。村民自2009年开始就上访土地问题一直没有结果。9月21日、22日为了抗议薛昌把最后一块耕地卖给陈文清建设海滨新区碧桂园,数千村民举行集会和上访,与汕尾武警、特警冲突,10多名村民受伤,其中两名儿童被打成重伤急救。村民围攻派出所和市政府,推翻警车,有10几名警察受伤。
9月24日根据《村民委员会组织法》,乌坎村四十七个姓氏家族,以姓氏规模比例推举代表,一百多名代表经过公开投票,选出本村的“民意代表”十三人,组成“临时代表理事会”,向陆丰市政府提出三项诉求。随后又选举产生“妇女代表联合会”。这两个民选组织组织了11月21日从乌坎到陆丰市人民广场4千人的和平大游行,打出“反对独裁”、“还我人权”、“惩治腐败”、“村委腐败人民遭殃”的大标语。陆丰市代市长丘晋雄接收了村民递交的请愿信。
乌坎的农民维权事件是中国典型的土地事件,影响巨大,11月21日和平游行请愿没有受到阻止,想必得到省委旨意,接受9月的教训,不想把事情闹大。应该说处理是得当的。
但是时隔不过18天,汕尾武警突然对乌坎5名“民意代表”进行抓捕,这样大的行动也不可能不经过省委批准。从9日下午汕尾市举行新闻发布会向媒体通报“乌坎村民的合理诉求已得到落实” ,宣布依法取缔“乌坎村村民临时代表理事会”、“乌坎村妇女代表联合会”两个非法组织;依法抓获事件打砸为首分子庄烈宏、曾昭亮、薛锦波,甚至企图把这几位“民意代表打成“黑恶势力渗透、操控群体事件”。都是违背民意的错误行为。是中国人一贯熟悉的“秋后算帐”。
汪洋掩盖薛锦波酷刑致死是第二错
事态发生急剧转折是薛锦波抓捕之后,很快就被暴力审讯打死。
12月11日下午3点,公安局通知薛锦波家属,称薛在汕尾医院急救,可以去看。就做好掩盖薛锦波酷刑致死的充分准备。
11日凌晨5时,“汕尾、陆丰二级公安机关组织出动公安、武警、边防、消防警力及指挥车、水炮车、消防车、救护车等出发前往目的地开展清障行动。”目的地当然就是乌坎村,被村民发现,鸣响铜锣,5千村民抄起棍棒、铁铲、禾叉守护家园。警察部队施放水炮、催泪弹,引发大火和浓烟。9点警察部队退出村外,开始围困乌坎。
11日当日,广东省党网南方网和其他中国官网就发布消息,称曾参与陆丰"9.21乌坎事件"的"犯罪嫌疑人"薛锦波,在羁押期间猝死。
11日一直到晚上九点才让薛锦波家属到殡仪馆认尸,给出的死亡原因是“心源性猝死”。不准家属拍照,不准带手机,也不准带走尸体。
12日广东传媒普遍报道羁押在汕尾市看守所的犯罪嫌疑人薛锦波因身体不适被紧急送往汕尾市逸挥基金医院救治,经抢救无效死亡,医院出具的死因诊断为心源性猝死。同时报道“当局安排另四名被关押的乌坎村民与其家人会面,以证明四名被拘人员身体和生活状况均正常”。
因为时差原因,12日晚些时候德国之声记者吴雨,采访到乌坎村民,第一个披露村民表示薛锦波系被警察殴打致死。13日自由之声记者冯日遥报道:“周一晚他们的家属获准到医院探视,但到医院后只查获其中两名代表的名字,另外两人却不知去向,李先生指,家属向院方查问伤者下落无结果,当局至今亦没有任何说法,家人正为两人的处境感到万分忧虑。”驳斥了官方说法。
大陆微博、门户网站有关乌坎、陆丰、薛锦波开始被屏蔽。
13日广东传媒铺天盖地是汕尾市检察机关介入对薛锦波死亡事件的调查,并委托中山大学法医鉴定中心对薛锦波的死因进行第三方鉴定。汕尾市电视台播出“对参与薛锦波被急救的汕尾逸辉基金医院急诊科主任王道良“的采访,王道良说:“病人胸部、腹部、头部没有外伤痕迹,没有血迹、淤痕。”
14日已有外媒记者进入乌坎的实地报道发出。
15日《阳光时务》第九期面世,刊登了记者张洁平13日对薛锦波大女儿薛键婉的专访,薛键婉亲见从冰柜里拉出来的43岁的父亲惨死的状况传遍网络:“我爸眼睛闭着,嘴巴张开,胸部破损,到处都是淤青,手都肿了,手腕淤青,有伤,大拇指明显倒过来变形了,断了的样子,额头、下巴都破皮出血,鼻孔里也有血,都干了,脖子整一圈都是黑色的。脸和身上其他地方颜色都不一样,发青发紫,都是黑的,头上肿了一个大包。背部有很多被脚踢过、踩过的伤痕,靠近肺的地方,肿了一个大包,膝盖一直到脚腕,都是淤青、破皮、浮肿的。”
同日出版的《亚洲周刊》发表张倩烨的采访《陆丰村民领袖警局遇害内情》。揭示“亚洲周刊获悉,汕尾市当局向薛锦波家属提出赔款一千万元,让家属放弃要回薛的遗体,薛家断然拒绝。薛锦波兄长说,他们只想要回遗体,入土为安。政府不愿归还是因为为尸体伤痕累累,若归还等于间接承认薛锦波是非正常死亡,而非先前官方的心源性猝死之说。”
当前广东形成乌坎村民与警察和武警的对峙,外媒与官媒对对峙,其原因就是当局掩盖薛锦波被警方殴打致死的真相。
全世界不会允许汕尾方式再发生
六年前,广东曾经发生震惊世界的汕尾事件,就发生过内外传媒对峙的状态,新华社只承认有三个村民被打死,而外电根据村民讲述,报道当场有十几个村民被打死,还有三十多人失踪。结果新华社人员在新华社内部查询新华社有关汕尾的报道都查不到,新华社的消息只对外。汕尾事件的发生是红海湾东洲坑村大片的山地、田地和白沙湖水面被政府的经济试验区兴建发电厂,没有按照法律规定给以农民合理补偿和安置,引发农民驻守发电厂大门口,阻止工程进行。这种和平请愿竟然引发上千名警察和武警镇压,直接开来装甲车对村民进行扫射。被评论为“农村六四”。这是继大学生孙志刚在看守所被打死,继广东隐瞒萨斯疫情,致使病情蔓延全国和全世界之后,爆发的最大的丑闻。广东作为中国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变成首恶之地,香港媒体发起对当时的广东省委书记张德江的“驱张运动”。
汪洋主政广东提出“解放思想”,“腾笼换鸟”,最近又提出“加强新闻监督”,“对社会组织松绑”,可是却对乌坎的“民选代表”动手,取缔根据中国法律选举出来的村民组织,实质就是镇压乌坎农民的维权。乌坎事件和汪洋主政期间发生的富士康“十三跳”、幼儿园、小学校连续的“屠童”事件、小悦悦事件一样,使得广东继续保持中国的首恶记录。这些事件发生的真正原因是只搞经济改革的中国发展模式已经走到尽头,对农民的土地剥夺也走到尽头。当农民为土地风起云涌进行群体抗争时候,2005年中共中央确立的方针是:对维权事件要准备两手,属于经济问题要做妥协,对于政治问题解决不手软。6年来中国的群体事件已经由2005年的8万七千起,发展到今天的几十万起。证明无视农民的政治权利,不允许农民建立自己的组织,是中共最大的错误。
当前乌坎的危机,正向着6年前汕尾的六四解决方式滑行。当年距离十七大还有两年时间,今天对汪洋可没有那么长的时间了。时间给以汪洋的唯一出路,是依法惩办暴力执法,打死薛锦波的凶手。
作者:高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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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高瑜,中国独立记者,专栏作家。原在中新社工作,后担任《经济学周报》副总编。因参加八九民主运动,两次系狱。作品广有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