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九合一选举”：女性参政创新高的背后

（德国之声中文网）“政治通常被视为男性专属的权力游戏，游戏规则自然也是由男性来主导，让很多女性不太敢尝试。”台湾民众党籍立法委员赖香伶接受德国之声采訪时说道。

赖香伶是今年台湾地方大选中，角逐县市长宝座的24名女选将之一。今年8月，她宣布参选桃园市长，成为该选区唯一女性参选人。现年54岁的她，在政界打滚逾10年，即使这次选战夹于蓝绿两大党之间，也丝毫不生涩退缩，在竞选期间多次与男性候选人同台辩论。

赖香伶参选的桃园市是台湾6个直辖市之一，与台北市、新北市、台中市、台南市及高雄市合称“六都”。而最受关注的台北市长选战，今年也罕见出现女性参选人，由前台北市副市长黄珊珊以无党籍身分加入战局。

11月5日，在全台唯一一场候选人电视辩论会上，黄珊珊喊出台湾要有第一位首都女性市长。

台湾每4年举办一次的地方公职人员选举，又称“九合一选举”，将于11月26日登场，届时将选出各地方首长及民意代表，包含直辖市、县市首长及议员。

其中直辖市及县市长候选人有四分之一是女性，创下自1990年台湾民主化以来的最高纪录；而县市长议员女性参选率也超过三分之一，是近13年来最高。

但在这些数字背后，台湾女性参政的真实发展样貌为何？赖香伶告诉德国之声：“虽然（女性参政）比例上升，但不代表我们已经没有性别框架了。”

曾任台北市劳动局长，于任内推动台北市职场性别平等7大指标的赖香伶，尤其关切劳工及性平议题。她补充道：“当政党在互相角力的时候，男性政治人物在言语上、身体上仍会有涉及性别的骚扰或争议行为。”

性别偏见犹存 外貌成关注焦点

在父权主义的框架下，台湾社会仍可见诸多物化女性、充满性别刻板印象的言论。而女性政治人物的婚育观、外表，也经常被公众拿来作为评价其工作表现及能力的指标。

2008年，台湾现任总统蔡英文首次参选民进党党主席时，遭前总统府资政、独派大老辜宽敏质疑：“能否将党的未来交给一位没有结婚的小姐？”而2012年蔡英文第一次参选总统时，辜宽敏又再次对媒体公开表示：“穿裙子的不适合当三军统帅。”

部分女性政治人物还曾面臨涉及性暗示、性羞辱的言论及指控。例如民进党籍立法委员参选人赖品妤在2018年遭脸书专页“只要不是民进党”挖出性感泳装照，并指控其从事性交易，后来证实那些照片是与家人出游时所拍摄。

“不只政治环境，而是整个社会都应更尊重女性。”现任台北市议员林亮君告诉德国之声。现年32岁的她，在2018年首次参选时就以黑马之姿获选。隔年她宣布退出台湾政党“时代力量”，今年首次以无党籍身份参选台北市中山、大同区议员，欲求连任。

踏入政坛之后，林亮君深刻感受到“妇女参政人数”已不是近年来女权发展关注的焦点，在男女比例逐渐改善、部分选区女性人数甚至超越男性的情况下，民众及政治人物的“性平意识”是否充足，才是更值得讨论的课题。

她直言，在北市府工作期间，观察到对待女性“最不友善的人大概就是我们的市长柯文哲”。

林亮君补充道：“他（柯文哲）对女性议员都不是很尊重，在回答（质询）时都会有一种‘你懂什么’的语气”，也曾公开发表‘女生不化妆不要上街吓人’的言论。作为地方首长，性平意识薄弱是非常不恰当的。”

不过前台北市长柯文哲的幕僚、本届台北市士林、北投区议员参选人黄瀞莹受访时称，柯市长私底下对女性幕僚十分尊重及照顾，“在言论上抓毛病没什么必要，身体力行比较重要”。

但谈及自身从政经历，正值而立之年的黄瀞莹坦言，女性外貌容易被放大检视、成为话题焦点，“以前常被骂是花瓶，后来还晋升到空瓶，被（网军）批评长相。”

由于长相清秀，黄瀞莹2018年因网络节目“一日市长幕僚”爆红，被网友昵称为“学姊”。近期柯文哲为其竞选活动站台时表示，成功有三大条件：天分、运气、努力，而黄瀞莹的天分是“长得漂亮”。先前柯文哲更因为与网红合作的影片点阅率破千万，提出“学姊陪吃饭”的粉丝福利，挨轰物化及消费幕僚。

对此，曾被誉为“岛国女神”的林亮君也表示，虽然“漂亮”是一种稱贊，但比起外貌受到肯定，她相信多数女性从政者更想听见的是“我们质询地很漂亮”、“提出来的政策很漂亮”等与专业能力相关的赞美。

女性参政优势

过去几週，台湾竞选活动在各地开跑。在实际与民众接触过后，3位接受德国之声采訪的女性候选人都表示，女性参政的一大优势，是替长期由男性主导的政治文化，注入一股“温柔和温暖”的力量。

黄瀞莹分享，有一回她在士林市场拜票，一位母亲向她抱怨多年来始终一筹莫展的都更案，讲完竟突然哭了起来。“我就赶快抱对方、耐心听她讲完，后来她情绪就有比较平稳。”黄瀞莹认为，女性给人的形象通常比较柔和、好亲近，更容易使民众卸下心防倾吐需求。

赖香伶也强调，桃园市人口平均年龄只有40岁，是“六都”中最年轻的城市。大部分选民的孩子都还在学龄阶段，对于教育、育儿福利等政策格外关心。身为女性，她表示自己更能以“同理心”了解选民需求。

而在宣传政见时，赖香伶表示：“其他男性候选人都是不停在强调数字，但女性比较细心，会先关注需求。”她特别点名其竞选对手、民进党桃园市长参选人郑运鹏，称他不断高喊加码托育补助、共融式公园达100座等口号，感受上缺乏“温度”。

虽然6日发布的最新民调显示，赖香伶支持度仅4%，远远不及蓝绿两党候选人的3成支持度，但她表示自己会平常心，希望有机会透过女性执政，让政治人物也能成为“令女性嚮往的一种职业”，摆脱一般人认为政治“需要周旋、应酬，只有男性才适合生存”的刻板印象。

台湾政坛“女力”成长关键

2016年，台湾第一位女总统蔡英文获选，打破政坛天花板，并于2020年二次连任。而同年的立法委员选举女性席次占比更超过4成（41.59%），位居亚洲之冠。

台大政治系教授黄长玲在《国际开发援助现场季刊》撰文写道，台湾国会女性比例能大幅超车日本及韩国，“最重要的因素，是因为我国长久以来在选举中使用妇女保障名额。”

目前台湾在国会不分区立委选举规定，各政党当选名单妇女不得低于二分之一。截至2021年底，行政院各部会共1,600多个委员会中，也有超过9成（​​93.89%）单位都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女性成员。

面对愈来愈多女性踏入政坛，赖香伶表示乐见其成，但若要达到真正的性别友善，“我们还有一些需要进步的空间”，尤其在育儿、性骚扰申诉管道等方面，都还尚未建置完善。

总体来说，台湾女性参政表现虽然在亚洲名列前茅，但收起亮眼成绩单、回归现实，女性从政者仍面对许多公然或隐晦的性别歧视，而她们所身处的工作环境，也始终欠缺一个平等而友善的支持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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