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纺织名城的血与泪
2014年1月4日(德国之声中文网)在意大利警方查封托斯卡纳普拉托(Prato)的一家制衣厂后,沈剑荷(音)同时丢掉了她的工作和家园。
这名38岁的母亲有4个孩子,她的工作是在制衣厂里缝裤子。她所在的神武(音)工厂是普拉托近5000家中国移民开的工厂之一,这类工厂大多为意大利和欧洲的流行时尚品牌生产廉价服装。
晚上,沈剑荷总睡在厂房里一个隐蔽在木制衣柜背后的小隔间里--直到12月一个寒冷早晨警察的到来。他们查封了厂房,没收了25台缝纫机。这次查封是意大利当局打击虽然蓬勃发展但是打着黑工、劳动剥削烙印的这一问题产业的一部分。
在各种工厂杂物和剩饭剩菜中间也有沈剑荷的私人物品:一件粉红色的婴儿外套、一个蓝色的儿童凳和一台笔记本电脑。她将东西塞进一辆面包车,准备运走。
"我有什么选择? "她含着眼泪说。
纺织名城的问题工厂
普拉托,这个意大利传统纺织名城,在过去不到20年的时间里成为了欧洲最大的华人纺织工业集中地。超过5万名华人在该地区居住上班,制作贴有"产自意大利"标签的服装,而这让他们在产业链中处于比中国本土服装生产者更低端的位置。
在某些方面,普拉托的华人们在意大利人失败的领域取得了成功。意大利经济在过去十年几乎没有增长,目前刚刚从衰退中走出,其中部分原因就是许多小厂商无法跟上全球竞争的步伐。
然而距离文艺复兴中心佛罗伦萨仅25公里的普拉托,同样也是非法产业蓬勃发展的枢纽。很多生活在这个城市的人说,这是全球化消极影响的副产品。
据普拉托地方政府统计,当地的华人有三分之二是非法移民。当地分管安全问题的议员米洛尔(Aldo Milone)表示,几乎90%的华人工厂都以不同的形式违反法律。这其中包括使用中国的走私品、偷税漏税、严重违反卫生和劳动法规。
12月1日普拉托华人纺织厂的一场大火造成7名睡在厂房纸板隔间的工人死亡,检方怀疑起火原因是电炉短路。
意大利官员承认,他们并没有有效打击雨后春笋般蓬勃的各种非法行径。
关不掉的中国作坊
普拉托的市长森尼(Roberto Cenni)自己也是一名纺织企业主,他2009年上任,许诺整顿该区域。森尼说,自那时起检查增加了三倍,但仍然只有一小部分工厂得到了定期检查。"我们没有打击这个非法系统的能力",他指出普拉托只有两名劳动监察员。
在某些案例下,地方官员难辞其咎。普拉托首席检察官12月下令逮捕11人,其中包括一名涉嫌签发伪造居留许可的市议会工作人员--600至1500欧元可以买到一份,他自5月起向300多名中国移民出售假许可。
当森尼成为普拉托市长时,他除了增加对工厂的检查次数,也提高了赎回没收机器的费用,并推出了一项法令,厂房在没有达到安全标准前"不适合生产" 。
然而森尼表示,其中一个问题是, 60%的中国作坊只运行短短两年时间,经常关闭再换个名字重新开张,以逃避税务机关检查。另外,尽管警方可以勒令非法入境者在5天之内离境,然而也没有办法确保他们真的这样做。分管安全问题的议员米洛尔说,"这事就像一个笑话"。
除此之外,很多拿着三个月旅游签证的人来了意大利一呆就是几年,不赚到足够多的钱不会回中国。
一名司法警员说,"我做了15年的检查可以向你保证,我们今天关了这家,明天就会有另外一家开张。这天的氛围过于宽松,有一种纵容的态度"。
竞争中崛起的温州商人们
大多数普拉托的华人来都自温州,他们在90年代中期蜂拥来到普拉托,在意大利人的纺织工厂里工作,并迅速掌握了整个生产流程。
当地雇主联合会负责人称,中国2001年加入世贸组织敲响了很多普拉托当地服装工匠的丧钟,当欧盟对于本地制造商的贸易保护逐渐褪去之后。当意大利本地从事高品质制衣的工厂为了和外国廉价商品竞争开始裁员时,来自中国的企业主租用了废弃的意大利仓库建立自己的工厂。渐渐地,普拉托的中国人具备了许多意大利企业所缺乏的速度、效率和高生产力。
现在他们向整个欧洲大陆出口数以百万计的低成本服装--2欧元的女式衬衣,12欧元的外套。普拉托的雇主联合会估计该行业的年营业额达到20亿欧元,相当于该地区意大利纺织业营业额的一半。
普拉托的旧城墙外,曾经的林荫大道变成了繁华的唐人街,这里有中国餐馆、理发店、学校、旅行社,还有青少年在公园里练太极。多年以来,普拉托市政府几乎从没有干涉过这里的华人聚集区,它的存在有助于地方经济。
大火之后
一个月前那场大火改变了一些东西:"痛苦没有颜色",登有七名受害者照片的布告上这样写着。警方说,他们花了几天的时间来识别身份,因为死者亲属吓得不敢露面。
一名前来悼念的中国工人称,他每天做70件衬衣,每件衬衣他拿到70欧分。他说他一个月可以挣1500欧元。
在不远处的神武工厂,工人们往常每天坐在缝纫机前工作14小时。沈剑荷是神武工厂工作时间最长的员工。她来意大利已经10年了,是该工厂唯一拥有合法居留证和工作合同的工人。
在警察查封工厂设备时,她问道:"我的缝纫机怎么办?我干活需要它。"
沈剑荷说,孩子们没有和她一起住在工厂,虽然这里有很多儿童用品--其中包括一本名为《妈妈在哪里?》的故事书。她睡觉的潮湿隔间,目测约2平方米,被一张床完全填满。
"我需要再找一份工作,我得养活我的孩子们",她说。
来源:路透社 编译:万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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